裴澜鹤说过，程念华的精神状态不好。
让帝霜没想到的是，程念华已经认不出她了。
她怕人，任何人靠近她，她都会奋力嘶吼，抓起手边能找到的东西去砸人。
“程院长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，记忆时好时坏，有时候会短暂的清醒，那时才能勉强认识身边亲近的人。”医生在一旁出声解释。
程念华情绪激动，双目猩红，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，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沙沙声。
帝霜并不怕她，眼底只有心疼与自责。
责怪自己来的太晚。
责怪自己当年太过愚蠢，被明湘用一个骨灰盒耍的团团转。
是她无用，害的院长妈妈在这大山小镇里吃尽苦楚。
她无声落泪，一步步地朝着墙角里的程念华靠近。
程念华手里拿着水果刀，将刀锋对准外面，“滚！滚！你是谁！”
裴澜鹤怕帝霜被水果刀划伤，跟在她身后，能在第一时间护着她。
程念华见两人一起靠过来，她捂住脑袋尖叫，情绪彻底失控。
帝霜想起医生的话，别在这种时候刺激程念华。
她便忍着悲痛，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眼泪顺着脸颊滑落，被帝霜用手背拭去，她跑到走廊尽头，推开窗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，像是濒死的鱼。
帝霜不敢再去想程念华方才的模样，在她的印象中，程念华是温柔慈爱的母亲，她总是会低挽着头发，对所有小朋友都是笑着的。
她总是很有耐心，不厌其烦地教小朋友如何正确使用筷子。
每天傍晚，她会利用空闲时间教孩子们做手工，小小的帝霜总是被她抱在腿上。
偶尔有别的小朋友吃醋，问她，“院长妈妈，你为什么只抱帝霜不抱我呀？”
每当这时程院长总是会抚摸着那孩子的小脸，温声道，“因为小帝霜的心里生了小虫子，院长妈妈要是不抱着她呀，小虫子就会像啃苹果一样，会把小妹妹的心给啃坏的。”
那些孩子很懂事，听完她一番话后立马乖巧地点点头，还很贴心地将自己做的手工塞到小帝霜的怀里，“妹妹，小虫子不可怕，姐姐可以捏死她！就算我捏不死，我让我哥哥来捏死小虫子，他力气大！”
这个“姐姐”就是比帝霜大几个月的沈听。
那年，她们都是四岁。
在帝霜被霍家收养后一年，孤儿院失火。
七岁的沈听被十岁的沈息背着，在大火中死里逃生。
那年没烧在帝霜身上的火，在她十七岁那年砸了下来。
没人知道，他们三人身上都有因烧伤留下的疤痕。
儿时的记忆一股脑地全翻涌而上，让帝霜痛苦地浑身发抖，哽咽不成声。
如今院长妈妈成了这样，她更是心如刀割。
她恨明湘。
她永远，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。
裴澜鹤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，守着她。
他知道帝霜的性子，不太习惯被别人看到她无比脆弱的一面。
两人谈了这么久，裴澜鹤也只见过她掉过一次眼泪，还是在昨天。
他半靠着墙，心脏被她的哭声给拧着。
她呜咽一声，他便痛一分。
帝霜在窗边站了半个小时，泪水被风吹干，只剩下哭红的鼻尖和眼尾。
“裴澜鹤…”
她没有回头，却敢肯定，他一定在她身后守着。
“嗯，在呢。”裴澜鹤出声回应，嗓音干哑，也不知道是硬生生捱了多久。
帝霜鼻音浓重，“我想先带着院长妈妈回…鹤城。”
帝城，成了程念华内心深处的阴影。
她害怕当程念华看见熟悉的景物时，会再次受到刺激。
裴澜鹤：“好。”
-
隔天，一行人启程回了鹤城。
阿蕙不愿意走，她割舍不下自己的丈夫孩子，还有这家用她全部心血浇灌出的民宿。
帝霜尊重她的选择，也给了她后悔的机会。
“每个月我会往这张银行卡上打钱，一次只会打十万给你。”
帝霜这样做，也是防着阿载那家伙。
“你可以把这些钱用在你丈夫孩子身上，也可以用来做自己的退路。”
阿蕙不肯收，“当年院长对我照顾有加，我救院长是我应该做的，我不想害人。”
“你在院长妈妈身上耗费太多精力，每天要照顾家里，还要三天两头往北边垃圾站去，辛苦你了阿蕙。”
帝霜看得见她藏在乌发下的些许白丝，“这些钱是你应该拿着的，也是我对你这么对你的感激与赔偿。”
这次离开，帝霜和裴澜鹤还带走了那群鬼火少年，这些孩子是第一次坐上直升飞机，一个个害怕得非要挨着绿毛仔坐，寻求安全感。
可惜一架直升机坐不下那么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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